當周遭的一切都像死者般深深沉睡時,廚房暗白色的燈光下,玻璃桌面依舊清晰地映著我和《麥田捕手》的倒影;整個世界看似靜默無語,然而柯菲爾(Caulfield)確實正在我耳邊激動地敘述著世人的虛偽,他的聲音在紐約某間旅館房間的窗前,也在我家水槽裡孤寂地響著。

早出晚歸的生活裡,一天將近有十五小時都在家門之外。我坐在夜班車上凝視窗外景致時,常感到心的一部分彷彿屍體那般的僵硬冰冷,我並不明白為什麼,或許那是這個年紀的荷爾蒙給與的錯覺。

於是,我暫時切掉被強迫的表面性思考的開關,成為全然的旁觀者。我像藍鯨在字句的洪流中篩食,而一切都被消化分解後,在潛意識中開始鹿的反芻。待在有光的角落,我閱讀著,任憑早晨、午後和深夜像沙漏中的沙,在流逝的同一刻累積。我能感覺到那心的一部分再度回復溫度和柔軟,當我闔上書本時。

清少納言在《枕草子》這本隨筆的最後一段寫道:「我只是想記下心中感動之事。」對一切似乎都未臻成熟的我而言,閱讀,正是出自一份追求感動之事的,沉靜的熱情。



我不得不這麼問自己。我驚訝於這個世界的紛亂嘈雜:突然憶起的一句話、一個生活片段、一個咬嚙性的細小煩惱,甚或難聽的廣告歌曲,一遍又一遍從心底湧起,成為擺脫不掉的寂靜噪音。那些有的沒的、雜亂瑣碎的思路碎片干擾著我,嘰哩嘎啦令人崩潰……啊!

於是我決定透過書頁,把自己塞入另一個世界。

這是件很奇妙的事,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再度成為一個初生嬰兒。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,但這是一個以它獨有的方式瑰麗著的新天地。我投身電子雲中嘗試軌域間的瞬間移動;和FBI重案組追索連續殺人犯留下的蛛絲馬跡;走入挪威的森林,在不知名的深井邊嘆息;站在奇巖城下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;還跑回那條時光流轉的小巷,在灌木叢中窺視香菸閃爍的火光……

從那第N次元回到現實世界,有時像從氤氳湯泉中起身,無比滿足神清氣爽;也有時只是心頭一根刺,硬梗梗悶痛難忍。突然我領略,其實我不曾從現實離開,但的確有些什麼,從紙張的那端流瀉出來,滋潤我的心靈。

我閱讀,我得到,世界安安靜靜,萬物各居其位,多麼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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