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方來找我時,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季夜裏。他穿著厚重的絨毛夾克,以及深藍色西褲。一雙大紅色拖鞋,叭嗒叭嗒地響在樓梯間。我瞇著惺忪睡眼,才開鐵門……
  「你好!好久不見!」突如其來的訪客,使我不得不自夢中醒來。
  「你……」我揉揉眼睛。對面這個人不像推銷員。時候不對,人也不像。
  他笑了笑,逕自向屋內探看。
  「我可以進去坐嗎?」
  漸漸地,我會意過來。但是,眼前的小方已不復當年的青澀與靦腆了。
  「這個……這個……不太方便。」
  「好吧!有件事想請你幫忙。」小方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張名片。
  「多指教。」我傻愣愣的接了過來。
  隨即,他打開攜帶的牛皮封套,拿出一本「六祖壇經」,翻開首頁。「林倩文」三個大字浮在粗黃的紙上。
  「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這個字跡?這陣子我找了不少資料,終於在國中的同學錄裏看到這個名字。對對照片,越看越像。所以……所以……能不能請你幫忙?」
  我聽的迷迷糊糊。「等一下。我想想看。是有個同學也叫『林倩文』,只是,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……。到底怎麼回事?」
  小方還是笑了笑:
  「半年前,我請她在這本書上簽名!本來我只是偷偷看她,看了一百多天,不敢說一句話。後來,終於在同事鼓勵下,才走上前,遞給她一張名片,向她自我介紹…」
  「噢…」我點點頭。原來是這麼回事。
  「每天,她都準時搭八點零七分的火車。我看到她站在月台上,穿著一條牛仔褲,綁馬尾,看起來很樸素…」
   這種女孩,不是到處都有嗎?我疑惑著。
  「你說詳細一些好不好?」興趣卻越提越高。
  「嗯…」小方將目光移到樓梯間的天花板上,陷入沉思之中…。「優雅…他走路的樣子很優雅…很高尚…」
  原本,我定定看著她。這時,卻不得不縱聲大笑。我想,一定整棟樓都聽到了。
  而小方,仍自願自地繼續回想:
  「簽下名字之後,她急著要走。我猜一定是害羞、不好意思。我一直追問住址,她什麼都不說,最後只留下一句:『明天我就要訂婚了!』從第二天起,我就沒有在月台上看過她。」
  「她一定有感覺,要不然不會留下那句話!」小方斬釘截鐵地說。根本無視於對面站著我這個人。
  「可是…」我皺皺眉。這段奇遇,由我來延續,的確有些困難。如果-我是說,我們必須做最最詳盡的考慮,對不對?-如果,我的同學不是你的那位…那位高尚、優雅的林倩文…那麼…那麼…怎麼辦呢?」
「喔!這一點我考慮過了。」小方揚起雙眉,對著我說。
  「我對挫折的忍受力很強。這點不成問題。」
  雖然不表讚同,我還是點點頭,給些鼓勵。小方看了看我,還是那樣謙和地微笑:
  「如果真是這樣,那就是她的損失了。」這回,我倒是不置可否了。
  於是,接連的幾天裏,我開始積極籌措我的紅娘作業。終於,我這位好鄰居朝思暮想的女主角,經多通電話的聯絡後,應邀前來參加同學會。
  那個晚上,是我見小方最後一面的晚上,地面微濕,細雨飄在黃昏的夜色裏。我站在巷口,心裏盤算著今晚八點的約會。遠遠地,小方從巷底走了出來。我想起讀國中的一個清晨,他也是這樣走著,步子大而急促,背直而挺立。原來我們二人前後走著,拐出巷口時,小方卻老遠已在十公尺外了。
  「嗨!你好!」小方粗厚的嗓音,將我拉回暮色裏。
  「緊張嗎?」
  小方笑了笑,沒說什麼。手中依舊是一個牛皮封套,只不過,早已捲成一圈了。
  「送給她當見面禮。」期望與欣喜在嘴角間漾開。
  餐廳裏,只有兩三對情侶。民歌手輕彈著吉他,低吟我最愛的The End of the World。
  「這些歌都太頹廢了,近乎無病呻吟!」
  小方似乎十分嫌惡,我也只無可奈何地望著他。這時,我才發現小方的牙齒很白,一顆日本人常有的虎牙,十分特出。
  「你笑起來很好看。」我試著鬆緩他的情緒。
  「謝謝你。希望她也能發現。」望著由茶杯內不斷上昇的輕煙,小方繼續說著。
  「我學佛學了三、四年,只相信緣分,半年以來,藉持續當初在月台上見到她的感覺。這種情形很少……很少……」
  小方撥弄著杯中的湯匙,低聲沉吟……。忽地,抬起頭來,對著我:「是她!一定是她!」兩道濃又黑的劍眉緊鎖在一起。
  唉!這般執意的男生,我能說什麼呢?
  過了六、七分,才聽到門口鈴鐺聲輕脆地響起。從餐桌這頭,拐彎抹角望出去,我看到林倩文笑吟吟、富富泰泰地走了進來。「真是多年不見囉!」我想著。即刻站了起來,朝著她揮揮手。
  念頭一轉,趕忙回身望著旁邊的小方。卻只見他愣愣地呆坐在那兒,口中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。而那首「世界末日」卻依舊縈迴在八點零七分裏。
< 現在回想,不知當年我的小說老師是看上哪一點,就幫我拿去投稿了。 換得800元的稿費,手中拿著獎金,悲喜交雜。唉,創作真是一條寂寞的路....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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